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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食糖行业，涉及“第一、二、三”全产业链，近些年我国制糖产业竞争力持续下滑，制糖成本连年上升，提升产业竞争力降低成本是关键，而糖业的根本在糖料，糖料的质量、价格是制糖成本高低的重要影响因素。目前的糖料收购价方案在运行中也出现了一些现象，如糖农“千方百计”提高糖料重量的现象，甚至以损失含糖率为代价，造成企业制糖成本高居不下。这反映出当前糖料收购定价方式诱发农、企之间的内生性矛盾。

　　“以糖论价”意在解决以上问题，本文以“什么是以糖论价”、“如何运作”、“实施基础”以及“方案在实践推广中的障碍因素”展开撰写，并结合当下中国糖业实际情况提出政策建议。

　　文末作者提到“以糖论价是响应农产品市场化改革，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的一次重要尝试，博天糖业以糖论价项目对处于瓶颈期的中国糖业而言是一次积极的探索，具有借鉴启示意义。但是，该项目仅开展一年，发展前景及潜在矛盾尚不明晰，对广西、云南等以小农经营为主的传统产区是否具有推广的可能性也有待挖掘，本课题组将继续跟踪，密切关注，为我国糖业市场化改革积累经验。”对此，作为糖业一员，我们期待更多该课题的继续跟踪实践研究成果，也期待国内由糖料而引发的一些矛盾在该课题的探索实践之后得到一些改善，使中国糖业更加健康的发展。

　　这篇文章已报有关部委，希望广泛宣传这种好的做法和经验。具体精彩内容，请看下文......

正文：

　　以糖论价在中国的实践探索*

　　——基于博天糖业（张北）有限公司的调研

　　张哲晰 徐 雪 朱亚伟 马 凯

（作者简介：徐雪，农业农村部农村经济研究中心研究员；张哲晰，农业农村部农村经济研究中心博士；朱亚伟，农业农村部农村经济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马凯，农业农村部农村经济研究中心副研究员。感谢英联糖业中国公司事务经理乔学森的配合与支持。）

近年来，我国制糖产业竞争力持续下滑，制糖成本连年上升，降本增效成果甚微，企业亏损维持，不仅影响了我国糖业健康稳定发展，更威胁着4000万糖农的生存基础。为实现制糖行业转型升级，化解企业经营困境，保障糖农利益，国家和主产区先后出台了促进行业高质量发展的意见和行动计划，企业也在困境中创新发展，积极探索增效增收新思路。

糖业的根本在糖料，糖料是制糖的“第一车间”。一直以来，出于保障糖农利益，维护国家重要物资供给安全和大宗农产品市场份额的战略考虑，政府有意指导稳定和提高以交付重量为支付依据的糖料收购价格。因此，出现了糖农“千方百计”提高糖料重量的现象，甚至以损失含糖率为代价，造成企业制糖成本高居不下。这反映出当前糖料收购定价方式诱发农、企之间的内生性矛盾：重量最大化和质量最优化的目标差异，也与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中提高农业供给体系质量和效率的要求不一致。

为解决上述问题，博天糖业（张北）有限公司（简称“博天糖业”）以“强化农产品质量，实现质量兴农”为宗旨，参考英国、巴西、印度等世界主要产糖国的糖料款支付与含糖量挂钩模式，开展“以糖论价”在中国的实践探索，在行业中开创了先河。

所谓以糖论价（Pay by Sugar，PBS），即企业以糖料作物含糖量为标准，为糖农交付的总糖产量付款。对于农户而言，以糖论价激励其生产目标由单纯地增加作物重量向兼顾含糖量与重量转变，有效提升了糖料品质；对于企业而言，以糖论价减少了企业对原材料的无效支付，有效降低了生产成本。以糖论价是符合农户和企业共同利益的体现，推进以糖计价是实现农、企紧密合作，实现双赢的纽带和关键所在。

调研组于2019年10月23—24日赴河北省张北县博天糖业进行实地调研，以期明晰以糖论价的运作情况、实施基础以及推广阻碍，旨在为我国糖料收购定价方式创新提供借鉴参考，为推进糖业市场化改革献计献策。

一、以糖论价的运作情况

博天糖业以糖论价项目投入约78.94万欧元，是充分结合地方自然地理气候条件、适应社会发展阶段、符合经济运行规律而实施的项目，是中国行业内第一次从研发到实践，从软件到硬件，供应链全程全系统证实，正规制定流程和操作规程的项目，具体运作情况如下。

（一）合同设计

博天糖业谨慎考虑当地农户的经营水平及当地经济、社会发展阶段，经历合同评审、会议宣传与潜在客户评价等环节，设计并分别与农户签订了“固定价格”和“以糖论价”两类合同。

固定价格合同：对基于纸筒生产的甜菜大户和小户（占张北县甜菜户的80%），按照每吨500元的固定价格收购甜菜。

以糖论价合同：对甜菜直播大户（占张北县总甜菜户的20%），按照甜菜含糖量进行收购。以含糖量16.5%为基准，每吨甜菜支付500元，含糖量每上（下）浮0.1%，收购价增加（减少）3元/吨，上限为含糖量18% /每吨545元，下限为含糖量13% /每吨395元。当含糖量低于13%时，企业有权拒收甜菜。但出于维护农户利益与项目推广尚不成熟考虑，选择以糖论价合同的农户有一次重新选择固定价格合同的权利。

（二）操作流程

以糖论价项目的操作流程包括田间指导、甜菜拉运、样本抽取、含糖量检测、甜菜收购等五个环节，其中，田间指导是基础，样本抽取与含糖量检测是关键。

田间指导：为有效提高甜菜含糖量，博天糖业对合同农户提供农艺指导。博天糖业表示，早期，农户甜菜粗放种植，生长季节精准施技意识薄弱、缺乏引进先进技术的渠道和动力，不利于含糖量的提高，也损害了企业利益。对此，博天糖业加大对农户技术指导服务力度，从种到收，从“技”的层面与农户建立起更加紧密的利益联结机制，并对整个甜菜生长季节进行准确的糖分检测，有效管理了农户与企业的期望，农户也普遍反映非常满意。

甜菜拉运：以高效、及时、安全为原则，尽量保证甜菜从收地头获到拉运至工厂的等待时间最小化。在拉运过程中，为每辆拉运卡车配套一份甜菜组车运输单，用作卡车进场后交换二维码。

样本抽取：对每辆甜菜拉运卡车进行取样（6kg），为保证取样的随机性，卡车停车位与甜菜取样点均由软件系统随机选择。每份甜菜样本均配套所在车的专属二维码（组车运输单进厂交换获得），并伴随甜菜样本经历后续各个环节。

含糖量检测：将抽取的样本分送入实验室进行含糖量分析（分两份，一份用于检测，一份用于样本保存，做到“双保险”），样本检测时间为30—40分钟，检验成本约1元/吨。有中央监控系统对整个检测过程进行监测，确保结果的公正透明。农户接受企业以糖论价的核心便建立在对检验结果信任的基础上，是推动以糖论价的关键环节。

甜菜收购：根据样本含糖量结果计算整车甜菜收购价格，并据此计算农户糖款。

（三）规划预期

2019/20榨季，博天糖业在张北县选择了155户糖农签订了以糖论价合同，合同面积54359亩，约占甜菜总播种面积的36%，试图通过试点项目的顺利运行取得农户的良好反响，从根本上改变农户重量轻质的态度和做法。同时，博天糖业也据此进行益本分析，总结经验教训，对项目加以改进，并继续扩大以糖论价合同覆盖面积。计划2020/21榨季，令以糖论价合同覆盖甜菜总播种面积的50%，2021/22榨季达到100%。

二、以糖论价的实施基础

（一）气候条件支持

张北县地处河北省西北部，内蒙古高原南缘的坝上地区，属中温带大陆性季风气候，四季分明，昼夜温差大，光照充足，适宜甜菜生长。一直以来甜菜含糖量较高，这为糖价改革提供了客观基础。

（二）市场化水平高

多年来，张北县糖厂以“订单”形式收购农户甜菜，价格由企业综合竞争作物价格和市场情况、农户收益、工厂产能利用率、竞争厂商情况，以及下一榨季市场的预期自行制定，随行就市，有涨有跌，农户市场化思维程度较高。2015/16榨季至2019/20榨季，博天糖业的甜菜收购价分别为540元/吨、540元/吨、520元/吨、550元/吨，和500元/吨。

（三）土地规模经营

张北县地貌平坦，城镇化迅速推进，市场经济发达，农地迅速向生产大户集中，形成规模经营。调研显示，当地农户分化明显，一部分是生产能力较弱的老年小农，另一部分则是面积在500亩左右的中青年大户。大户在综合素质、技术应用、市场意识等方面优势明显，是与企业互利共赢的中坚力量。博天糖业表示，当前制约糖业发展的关键在于土地租赁成本过高，只有通过降低其他成本、提高糖料出糖率，才能提升糖农收益，维持其种植积极性。

（四）企业信誉良好

多年来，博天糖业凭借雄厚的经济实力，营造了良好的企业信誉，奠定了以糖论价的实施基础：一是及时兑付糖料款，二是积极提供技术指导，三是举办工厂开放日邀请农户参观提问，以让农户得实惠为原则，架起农、企信任的桥梁。

三、以糖论价实践推广的障碍性因素

（一）主产区企业存在“等靠要”思想

近年来，随着1500万亩糖料蔗生产保护区的划定，我国糖业政策扶持不断向广西和云南两大甘蔗主产区倾斜。特别是糖料收购价由政府主导，使企业存在惰性，不愿也不能贸然承担以糖论价带来的经济与社会风险。政府“授之以鱼”的模式培养了食糖传统主产区企业“等靠要”的思想，虽然该模式在短期内能有效改善农、企利益，但从长期来看，将不利于培育企业自主创新能力和市场健康发育，造成对市场环境的扭曲，对我国糖业竞争力造成打击。

（二）市场无序竞争

目前糖企普遍面临着产能过剩的问题，“争夺”农户抢原料现象普遍存在，试图通过规模经济降低经营成本，但这也严重扰乱了市场秩序。农户的目标是利润最大化，对其而言，通过“灌水”等方式提高糖料重量而增加收益，比通过提高糖料含糖量而增加收益更便利、可操作性更强。因此，当其他企业提供更高的经济激励时，农户特别是与企业利益关系疏离的小农户，便用脚投票，谁出的价高就把糖料卖给谁。这无疑对实施以糖论价的企业造成较大风险。

（三）政策风险明显

政策出台一定程度上具有预期不确定性。例如广西的“双高”基地建设，其对土地价格的抬升效果甚至高于企业规模经营带来的收益；环保抽检次数增加及其带来的设备更换，增加了企业的经营成本，并影响其资金配置结构等。这些政策的不确定性导致企业在面对新环境时存在观望心态，或作为既得利益者而缺乏改革动力。

（四）经济实力约束

以糖论价项目的实施需要配备费用高昂的检测设备，需要企业前期提供可期糖料水平的技术指导，需要花费精力和财力制作改变农户观念的宣传材料（如微信平台、展版、视频等），众多小企业难以承担如此高昂的配套成本，影响了以糖论价的推广。

四、结论与政策建议

（一）管好政府“看得见的手”

我国糖业竞争力孱弱是不争的事实，但政策不应简单地以通过财政投入降低特定产区制糖成本为导向，而是应以引导企业培育市场主体意识、重视基础竞争力提升为核心，重点关注打造良好营商环境与维护市场秩序，让企业减负前行。在做法上，要审慎创新，适当开展试点试验，一方面，有利于衡量改革成效，助力典型经验推广；另一方面，有利于防止大水漫灌，提高财政资金配置效率。

（二）加快企业转型升级

企业是市场经济的一汪“活水”，企业带动是产业振兴、乡村振兴的路径和措施。目前，糖企普遍存在着产能过剩、装备落后、管理低效、职能冗杂等特点，应鼓励企业增强自主发展意识、加大研发投入、提高管理水平、优化企业职能、树立社会责任，特别是发挥优秀企业的示范带动作用，令企业更好地服务于“三农事业”与经济建设。

（三）与利益相关者积极沟通

农、企之间的信任与合理的利益联结机制是推动以糖论价的关键。作为“领头羊”的企业，要以真诚谋事业，以公平图发展，以专业促升级，引导农户思维方式和观念文化的转变，优化利润分配机制，搭建农、企之间劳动、资本、技术之间的紧密联结，特别是在制度设计、运营操作、经济补贴、风险保障等方面注重向小农户予以适当倾斜，防止小农户被大农户“挤出”，帮助小农户顺利度过难关。同时，也要积极协调政府，赢得其的认可、支持与信任，全方位降低改革阻力。

以糖论价是响应农产品市场化改革，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的一次重要尝试，博天糖业以糖论价项目对处于瓶颈期的中国糖业而言是一次积极的探索，具有借鉴启示意义。但是，该项目仅开展一年，发展前景及潜在矛盾尚不明晰，对广西、云南等以小农经营为主的传统产区是否具有推广的可能性也有待挖掘，本课题组将继续跟踪，密切关注，为我国糖业市场化改革积累经验。

　　（本期责任编辑：张哲晰，徐雪）